
树洞
像一道洁白闪电急速划过深夜的田野,周遭忽然就安静下来,只有空气在无声中清脆地断裂。我仰起头茫然无措地看着许良洞察一切的神情,丝毫没有辩驳的力气。过了这么多年,这句话终究是被说出来了,这一瞬间,我看到自
像一道洁白闪电急速划过深夜的田野,周遭忽然就安静下来,只有空气在无声中清脆地断裂。我仰起头茫然无措地看着许良洞察一切的神情,丝毫没有辩驳的力气。过了这么多年,这句话终究是被说出来了,这一瞬间,我看到自己仿佛孤身一人站在白光笼罩的田野之间,四下都是苍茫的黑,没有人。闪电转眼便消失,黑暗也终会被天光交替,而我只看到自己的内心,于仓皇之间被许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骤然洞明,它怯懦而卑微。是的,我是爱他的,爱得不动声色,爱得小心翼翼。
我爱他,所有人都知道。唯独他不知。
【路途中】
海岛的这夜潮湿窒闷,有并不爽利的大风吹得窗帘呼啦啦摆动。我从一个短促的梦里毫无预兆地醒来,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放在枕头下面的手机。黑暗中,它却兀自蓦然震动,刺目的白光明明灭灭地闪着,房间那一边的床上,邹一帆睡得很沉。凌晨两点,该是柴向南的短信。
他说,同安,我也很想你。
去,这个人——什么叫“也很想”,我又未曾说过想念他。总是霸道又自以为是的样子,两年不见,也没改过半分。我暗暗嗤了一声,将手机塞回枕下,辗转了两分钟,却忍不住又将它摸出来看。看了又看。窗外有隐约潮声,和我内心一起轻轻涌动,恍惚中想起前事后路,竟有了苍茫而喜悦的感觉。直到邹一帆的声音迷迷糊糊地从旁传来,同安,你在笑什么。我方才发现自己笑出了声。
哎,柴向南。
【我们为谁远行】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离开现在的生活对我来说是一个绝对愚蠢的决定。
的确,在这个寸土寸金的繁华城市,我住着父亲购置的一套房子,小而精致,重要的是无需为每月按揭而烦恼,不用偶尔买件昂贵衣裙讨好自己亦要计算得胆战心惊;工作的地方在市区最高的写字楼上,高大的落地窗外是这个城市最华丽也最残酷的街景,而我的工作只是每日做完枯燥的文件,然后将剩余时间用来站在窗边对着天空喝咖啡;代步的工具是05年买的帕萨特,尽管首付花光了我毕业以后的所有积蓄,但我仍不爱用它,对于一个没有耐心的女子来说,周末出门的时候,寻一个停车位都足以让我对这个世界感觉生无可恋烦躁至死。
所以在大多数的时候,我看上去郁郁寡欢兴趣索然。唯一的消遣,是去离家最远的那家电影院看一场或壮观或寂寥的电影。为什么要选最远的一家?因为是唯一的娱乐,离家近了,总觉得有些亏待自己。但即便不亏待,这日复一日的生活也同样让人厌倦。
知道我将离开,父母急急地打了越洋电话来劝阻:安安,为什么?广州不好么。网络上一群张三李四不明就里地嗡嗡聒噪:富贵病,绝对的富贵病。就连刚刚在旅途中相识的邹一帆,亦作苦口婆心状:不要意气用事,毕竟在这里,你什么都是有的。
你不是我,怎知道我什么都有。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无意暴露自己的寂寞。
可你也不是我,怎知我就一无所知。他像孩子一样倔强地玩起字眼游戏。
我叹了口气,并不准备回应他表达得有些过分急切的热心。
我可以常常过来看你。邹一帆又急着说。
你是谁?我不带感情地反问了一句。彼此都陷入心知肚明的沉默。不过旅伴,何必暧昧。
任何人都留不住我。或者说,这个城市并不是没有让我留下的理由,只是它太轻。终于开始收拾行装,将车子锁进车库的最深处,房间里的物件一一用棉布蒙好,这个从内心里就轻视疏离了的家,不知道何时才再回归。虽然没有什么好留恋,但这一室的寂静,若然真要告别了,还是有些怅然。毕竟它的角落细部里都已经充满了我的气息。然而离开它是轻易的,只因为柴向南在电话里的一句,同安,我总想你可以离我近一些,再近一些。不要在我想说话的时候,无处寻你。你知道,我只有你这样一个说话的朋友。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
那个深夜,往事历历在目。八岁到十八岁,少年时候和柴向南斗嘴生气嬉戏玩乐的时光如潮水般簌簌退回,在七年以后,忽然汹涌地覆盖了我的生活,让我发现自己原来孤身一人。孤独是需要被提醒的,并且在被提醒之后才会发现它早已遍布你的周身使你的生活看上去圆满其实满目疮痍。我开始在黑夜里失眠,陷在记忆里不得脱身。我知道自己在想念柴向南,还有他轻轻凑近耳边说的那句,同安,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我知道柴向南许多秘密,比如他一顿能吃五十个馄炖,比如他左边的屁股上有一颗褐色小痣。他每每用郑重其事的口吻将这些微不足道的秘密告诉我时,我总是一边笑一边洋洋自得,仿佛那是一笔多了不得的财富,尤其是在其他女生嫉妒的眼神里,更让我有虚荣又幸福的错觉。而我曾经多么希望,那些幸福并不是错觉。
柴向南又说,同安,越到后来才越觉得身边有个真朋友多难得。
于是我便决定离开广州,为了我的真朋友。
【离开,向心而去】
送我去机场的路上邹一帆出奇地沉默。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不停地将车里的音乐关了开开了又关,我猜他有话想说,但既然他犹豫不定,我亦不打算主动过问。我们在高速公路上破风而行,外面的天空是晴朗的蓝,我将手指搁在车窗沿去捉那些经过的风,午后的阳光一点点地从我松懈的指间漏过去。将要离开的心情,竟有些如获新生的感觉。村上春树说穿过沙尘暴的你必定不再是之前的你,这就是沙尘暴的意义。而我想这一场离开也是如此,有一点忐忑,但不畏惧。
过安检的时候邹一帆终于拉住我的手,动作有些唐突,但我并无不快。
他嗫嚅:同安,或者我可以养只小猫来陪你,这样你便不会寂寞。
我轻轻地抽出手:我不喜欢猫。况且,和不喜欢的东西长久地呆在一起,会更寂寞。其实我并不想将话说得如此尖锐残忍,但留有余地实在是更为残忍的方式。果然,它一语双关,邹一帆立即有些脸红地低下头去。我看着这敏感清洁的男子,终有歉意地伸手去为他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衣领,他抬头,伤感地看着我说,可是同安,我总想为你做得更多。
我对他微微一笑,足够了。
邹一帆对我的好,我是知道的。在旅途中萍水相逢的邻城男子,平时做着电子方面的枯燥工作,却一直坚持单独出行,想要在40岁以前走遍世界,还算心有梦想,让人不觉乏味。短暂的海岛两日,渐渐从人群中脱离至单独相对。他对我从小心试探到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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