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猫是狗
阿猫是条狗,没有一毫所谓的高贵血统。土土的,草黄色。尾巴是青黑的。“阿猫”这个洋气的名字,是狗爷取的。狗爷瘦巴巴的,青布褂子洗的发白,腰口里永远别着一条海鸥洗衣粉的袋子。里面装着他的宝贝:一沓二指宽的
阿猫是条狗,没有一毫所谓的高贵血统。土土的,草黄色。尾巴是青黑的。
“阿猫”这个洋气的名字,是狗爷取的。狗爷瘦巴巴的,青布褂子洗的发白,腰口里永远别着一条海鸥洗衣粉的袋子。里面装着他的宝贝:一沓二指宽的纸条,半大袋自己撮的烟丝。狗爷爱抽田字格卷的旱烟。
狗爷年轻时在三村五社,那也是响当当的存在。上梁打井,焗锅补网,样样干得来。这样的人才,娶的媳妇也差不到哪里去。
两口子务实能干,家境殷实。唯一的遗憾,就是子嗣不兴,膝下只有一个独子。努力多年无果后,老两口也认了。因着只有这一颗独苗,狗爷宠他宠的没边没沿儿的。盼着孩子有出息有能耐,日子过的比爹好,为了给孩子起名,狗爷半道学起来算命先生的把式,把手指头都快掐断了,转了半个月,憋出来一个名字:阿好。
阿好,这名字真好。狗爷笑得很舒心。
阿好是真不好。狗爷老伴儿去世得早。狗爷更加宠着阿好,除了这把日渐衰老的身子骨,狗爷把能给的,都给了阿好。阿好永远在外面横冲直撞,狗爷永远在后面腆着笑给人家赔礼道歉。
折腾够了,阿好撇下老爹,溜烟儿的窜进了城里。狗爷有心约束,却也无力管教。只盼阿好过的比自己好。
儿子飞了,老伴儿埋了,狗爷老了。望望新抽的柳条,望望邻里的热闹,狗爷搔搔头,望断了通向城里的那条道。
狗爷讹了人家一条狗。
自觉实在孤独,寻思找个作伴儿的。再娶一房?别开玩笑了…狗爷奔着集市就去了。小鸡仔,小鸭苗?狗爷摇摇头:这是买个伴儿啊还是买条馋虫啊。小猫?狗爷鄙夷的晃了晃他头发稀拉枯黄的大脑袋:那是娘们儿才爱的货。
狗爷相中了一条土狗,蔫儿颤,个头比其他小狗小得多。主人家卖力地推销着自家的狗。一听狗爷相中了最瓤的那茬,脸都笑烂了:老爷子好眼力,此狗虽貌不扬,但精气神是极旺的云云。狗爷乜看了小东西一眼:去你娘的精气神旺,眼屎都快把眼糊住了,这还叫旺?狗爷耐心的听取了卖家的介绍并不时点头作认可状,待卖家言毕,狗爷一刀切:五块钱。卖家愣了,不待反应,狗爷扔下贴着大块胶带的五块钱,抄起小狗撒丫子就跑,人家撵出去三里地也没追上狗爷。狗爷反戴着凉帽,越跑越带劲,兴冲冲的不输给任何村里的小伙。这一刻,狗爷仿佛回到了壮年时代,当年拉着媳妇的手也是玩儿命的跑,不跑不行啊,老丈人那前还死活不同意他俩的婚事,扬言逮住了他跟他没完!
不同的是,现在跟狗爷玩儿命狂奔的换成了一条小蔫狗,不是拉着手而是托腚抱着,末了,还撒了狗爷满前襟的狗尿。
狗爷潇洒的刹住了狂奔的脚步,伴着破风箱般的牛喘,绷着筋红着脸,颤巍巍的提起小蔫狗的两条前腿凑到眼前细细查看:这是老子的战利品!狗爷扬眉吐气如真神下凡般站在水渠上抱着小狗做欢喜金刚状。
小蔫狗不买账,酝酿了半天,哼哼唧唧的,一泡浅短的尿稀稀拉拉的淋在了狗爷的鼻尖上。妈妈的。狗爷登时不笑了。小蔫狗笑了。
狗爷有伴儿了。小蔫狗瘦瘦小小的,心眼儿却蔫儿坏。好撕咬物件,狗爷的大头棉鞋,秃噜毛的牙刷,印着为人民服务大红字的扯丝老毛巾,甚至是狗爷的宝贝——海鸥的袋子,都惨遭小蔫狗的狗嘴蹂躏。
狗爷望望生龙活虎撕咬大头棉鞋的小蔫狗,鼻头都气歪了,哇呀呀大喝一声扬起手中的笤帚冲将过去,还没待笤帚落下呢,小蔫狗眼力价极高的松开大头棉鞋,哼唧卧倒缩腿装可怜,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般的完成,连演了五十多年戏的群众演员都自叹弗如。
狗爷看那小东西哼哼唧唧的可怜样,心也软了,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老夫姑且放你一马,还望你知错能改,从新做狗哇!摇晃着头,扔下笤帚背着手颠颠的走了。小蔫狗一见狗爷转身离开,立马扑将起来重抖精神,威风凛凛的冲向了被狗爷惯用来打自己的凶器——笤帚上。呜呜哇哇一通撕咬,拿左前腿抹了把脸,扬长而去。
你个小畜牲!看老子扒你皮!狗爷咆哮起来。
狗爷的寂寞被小蔫狗咬死了,小蔫狗屁颠的吊在狗爷后面傻不愣登的疯跑,扑蝴蝶,咬尾巴转圈圈。
狗爷喂儿子一般的喂养小蔫狗。大棒骨,狗爷沾着蒜泥里里外外的啃了个干干净净,咂吧着手指头,趾高气昂的冲小蔫狗臭显摆。小蔫狗看都不看他一眼。这让吃了肉的狗爷很伤自尊。狗爷讨好似的把大棒骨递到了小蔫狗的嘴前。小蔫狗眼高于顶的瞥了一眼,轻嗅一下,然后高傲的转过头去。
也嗨~你个小畜牲,骨头都不吃?你还是不是狗啊?小蔫狗也不搭理,转身甩着尾巴,小四方步一点不乱的走远了。
谁家的狗不吃骨头?狗爷家的小蔫狗就不吃。狗爷回天乏术。
小蔫狗,爱吃鱼。狗爷欲哭无泪。前些日子,狗爷觅得一良地,钓得半斤大鱼一条,狗爷和中了彩票一样,拿草绳穿起提溜着,见谁给谁显摆。拽的跟县里的苟县长一样。
回到家,狗爷着急忙慌的收拾利索,葱段炝锅,大料黄酒去腥,大火烧起,咕嘟咕嘟的炖了起来。香味一散,还不待狗爷扯着口水喊香,小蔫狗的鼻子就哧哧响了起来。晃晃悠悠,小四方步乱了,尾巴摇的跟屋顶的风扇般快。鸟俏儿的吊着尾巴蹑手蹑脚的往锅边靠,就像个地下党一般。
当然,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狗爷大脑袋一晃,吆五喝六的把小蔫狗撵走了,嘴里叨叨着:这可都是我的,你个小混蛋,等着捡点鱼骨头吃吧!慢着,你不会连鱼骨头都不吃吧?说到这里,狗爷蔫坏的盯着小蔫狗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小蔫狗悻悻地看了狗爷一眼,踱着步走远了。
狗爷舔着铲子里最后一滴鱼汤,小心翼翼的端着满盘的鱼往堂屋走去。左看看,右看看,伸头闻闻:香!实在是香!狗爷美滋滋的从里间捧出半瓶酒,啥牌子不清楚,商标都掉了。
驸马爷~~听…狗爷哼着戏文,正待坐定,可猛然间,犹如摁下暂停键一般,时间都静止了。狗爷撅着腚悬在半空:我的鱼呢…我的鱼呢!桌上,只剩一盘清汤寡水的鱼汤扎眼地戳在那里,还飘着几颗山椒,半段葱白,仿佛嘲笑狗爷唱的难听。
院外传来咯吱咯吱嚼骨头的声音。
狗爷凌乱的扎着半马步,超高难度的立在那里。
小蔫狗幸福的眯着眼睛,享受着自己的战利品——一条炖烂了的鱼。
狗爷疯了:我养了条狗,他不爱吃骨头,他爱吃鱼。
爱吃鱼的狗,以后就叫你阿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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