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人家

特殊人家

一枝春信小说2025-07-09 21:17:25
当我再次经过这户人家失去了院墙的家门时,我惊诧于这户人家每个人的“坚持”和“一成不变”了!在这被扒掉了院墙的家院里——在那堆建筑垃圾的废墟坡上,在那两间破旧得岌岌可危的平房前,在那两条搭晾满衣裳的绳子
当我再次经过这户人家失去了院墙的家门时,我惊诧于这户人家每个人的“坚持”和“一成不变”了!
在这被扒掉了院墙的家院里——在那堆建筑垃圾的废墟坡上,在那两间破旧得岌岌可危的平房前,在那两条搭晾满衣裳的绳子下,那个“老姐姐”觑着眼在浓烟中察看着煤的燃烧,那个“妈妈”坐在旁边置身事外地闲看着过往的行人,那个“老弟弟”远坐一旁事不关己地摆弄着手里的玩意儿——
这难道还是这一家人二十几年如一日的生活写照?一切的艰难困苦,还都是那个姐姐理所当然地苦苦“扛着”;一切的含辛茹苦,对那个姐姐的独自苦撑,还都是那个妈妈袖手一旁默然地“看着”;一切的那个姐姐倾尽所能可以给予的,还都是那个弟弟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着!
看他们三个家人安之若素的样子,仿佛都预备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了!
呜呼!那个“姐姐”——二十几年如一日,你都是那么坚持过来,并且还在继续坚持,而且还将坚持下去吗?
那个“妈妈”——二十几年如一日,您都是那么一天天一年年看过来,看到您女儿自我牺牲得一无所有、艰苦操劳得形容枯槁、鞠躬尽瘁得肝脑涂地,而无动于衷吗?
那个“弟弟”——二十几年如一日,你都是那么坐食姐姐的血肉、坐啃姐姐的骨头、坐嚼姐姐的骨髓,而心安理得吗?

这是一户比较特殊的人家,其实归根结底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特殊,倒是这一家人每一个家庭成员在面对和对待这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特殊”时的那种极其特殊的方式和态度,使得这一家人的命运、际遇和人生,极其地特殊起来了!
这是一户城镇贫民家庭,中年丧夫的母亲、早年丧父的儿女,三口人守着毗邻居委会的老房子,守着一份寒苦清贫。那时,母亲四十多岁,半老不老,没有文化,也没有工作;大女儿十几岁,半大不大,只上过小学;小儿子只有几岁,是家庭中堪受护佑的独枝根苗。
居委会扶贫救困,把那个女儿安排进街道自办工厂,给予这个家庭一份收入和支撑;那个母亲,在那个“私自什么都不能干”的时代,也就自此什么都不想办法干了,只指望着、擎等着女儿一个人对这个家庭的担当;那个儿子,在这个贫困的家庭却享受着极其隆重的呵护。
这个儿子,在读小学的时候,与我同班。这儿子读书很吃力,成绩极差,是老师划分给我的“帮助成员”之一。作为学习委员,我的任务之一是每周日到他家去督促和帮助他完成作业。念到三年级的时候,他有二、三天旷课,老师派我去他家把他押来学校上课。
当我到他家的时候,他的姐姐去街道工厂上班了,他的妈妈对我说:“我们儿子一上课就头疼,我们不上学了。回去跟你们老师说,我们不上了。”
那以后没几年,街道工厂倒闭了,那个姐姐受居委会照顾,做了居民街区的清洁工。每天早晨去上学的路上,我都可以看到那个姐姐手推着一辆上面漆着“鬃居委会”字样的铁质垃圾车,腰杆笔挺,意志昂扬地走着,仿佛十分宝贝她手里的差事。
渐渐的,我对那母亲和那儿子的印象非常模糊了,连那同学的名字都完全淡忘了,可是我对那姐姐的印记却十分清楚了:多少年如一日,春夏秋冬,她都总穿着那件“永远不合身”的绿底碎白方格的上衣——秋冬,那件绿格褂子紧绷绷地绷在棉袄外面;春夏,那件绿格褂子松垮垮地跨在她瘦消的肩骨上。
后来,我升学再升学,离乡又返乡,那个身着绿格褂子、推着垃圾车、瘦消枯槁、精神矍铄、腰杆笔挺、意志昂扬地行走在居民区大小街巷的影子,已完全在我的眼界里消失了。
及至,及至很多年后,在市第一幼儿园的大门外,我又意外地碰见了她——
从市一幼大门刚一出来,我听到一个曾经熟悉的声音在朗声笑道:“嗳,是他们别人儿让我帮他们拣的,他们家里儿养着兔子哪!”
我一扭头,惊诧地望见一个曾经熟悉的女人——
她衣着陈旧不堪,颜色不明,看过去是满眼的灰旧;
她若干年前就早已粗糙、早衰、枯槁的脸,如今更加粗糙、枯槁、衰老;
她若干年前就早已干枯、早生华发的头发,如今更加干枯、花白,因为实际年龄的缘故,梳成了高束的马尾;
她早已因过度操劳而变得过分嶙峋的手,在飞快地拣拾着卖菜农民破三轮车里被买菜的市民剥下丢弃的白菜帮子,边拣边往她随身带来的两个大破布袋子里塞。
“拣吧,拣吧,地下还有。”卖菜农民说。
她朗声谈笑着,手飞快地一刻不停,很宝贝那些白拣的白菜帮子似的,精神很振奋很愉快……
——这个女人,她不就是那个“绿格褂子”么!这个女人,她不就是那个“什么谁”他姐姐么!现在应该也只有三十多岁,她和她的头发一齐,怎么都老成这样啦?!
这一惊诧之后,我便常常看见她了——她几乎每天在幼儿园门外卖菜的农民那里拣拾被丢弃的菜帮子菜叶子。
这一天,我到幼儿园总务科给孩子交伙食和伙食管理费,进了门,竟然碰见了她!哦,天哪!她也把孩子送到了这个市属“最高级”且收费也“最高级”的幼儿园了吗?而且,还让孩子中午在幼儿园食宿?这样很贵的,她也舍得吗?
显然,她对她的孩子,也如对待她弟弟一样疼爱——自己再苦,也不肯苦他们;自己再节俭,也不肯委屈他们。
咦,她至少要比她弟弟大十来岁,怎么她的孩子才上幼儿园呢?
想一想,她从十几岁就成为家庭的顶梁柱了,要照顾“什么都不做,就踏踏实实、安安心心当一个无所适从的苦命的寡妇妈”的母亲,要帮母亲(确切地说是完全替代母亲)抚养年幼的弟弟,她怎么可能在适龄的时候及早出嫁?而且,她从十几、二十岁起就已满脸印满了艰辛与风霜的黑干皱纹,形容枯槁老相得分辨不出年龄,她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嫁掉?
在童话故事里,灰姑娘都是幸遇一位王子,灰姑娘及灰姑娘的遭遇触动了王子的感情,于是王子改变了灰姑娘的命运,“从此灰姑娘与王子过上了美满幸福的生活”。
然而在现实生活里,灰姑娘有机会涉足的环境中永远遇不到王子,就算有幸遇到了,灰姑娘也不可能惹起王子爱怜、令得王子动情。有谁见过一个教授爱上一个文盲吗?
于是,当然她在三十大几后,才嫁给了一个显然丝毫不能改善她人生境遇的“般配对象”。甚或,由此她肩上生活的重担便由一副变为两副了。
这一惊诧之后,
标签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