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一个绣花女。在我的记忆里，她绣了一辈子的花。
在我小的时候，母亲出了场车祸，从此就在轮椅上绣花过余生了。那时的母亲，留着秀美的长发，只是，看不见她昔日的笑容，除了绣花，还是绣花。
在轮椅上，她的青春年华，笑容美貌也被岁月绣走了。有一次我问她为什么要绣花，她只是笑笑。
那一个秋回家，我打算带母亲去看花，“妈，我带您去昙花谷吧，那儿的昙花开了。”她点点头，母亲已经很多年没有去看昙花了。我时常记得，小时候，母亲告诉过我，昙花开后很快就会凋谢，让我好好珍惜那开花的日子。
我推着母亲走在昙花谷的路上，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小时候母亲带我来这儿时的情景，母亲的笑容，还有那美丽的昙花……母亲并没有心思看昙花，只是在不断地绣手上的花。我叹息着，母亲已经老了，那半缕半缕白发垂挂在两鬓，如霜，如雪，冷冰冰的，脸上的皱纹已千沟万壑，看不见从前缤纷的笑容，看不见从前清泉声的嗓音……
母亲突然回头问我：“好看吗？”我看见母亲在绣昙花。那丝布上的昙花，就像是开在枝头上的，水嫩嫩的，软绵绵的。那些昙花，有欲放的，还有已经凋谢的，它们的青春如此短暂，花儿开了，却很快凋零，只开在秋天，开在夜里，让阳光下的人们看不见玉花顿开的瞬间，只有月光下花中精灵看过它们。母亲的白发也如昙花，一夜之间全凋了，只留下花花绿绿的碎影。
“嗯。”我说：“很好看。”她笑了，紧紧攥住手中绣的昙花，那些凋落的昙花仿佛一瞬间开了，它不只开在这个枯黄又缤纷的季节，母亲多年来绣花挣钱，为了我们姐弟三人，不惜白了头发，枯黄了脸。她绣出来的花，一年四季都在开着。
我推着母亲穿行在昙花谷中。我欣赏着那一排排凋落的昙花，而母亲却是笑眯眯地绣着昙花。我们仿佛穿行了这个春夏秋冬，那手中的花我儿，则在年年四季的轨道上穿行着，盛开着。
也许，母亲天天在看花开吧，她手中的花，永远都在指缝间盛开，它盛开在四季的母亲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