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青花瓷

寂寞青花瓷

先神散文2025-04-09 05:15:12
在我的人生阅历里,觉得斗得过时间的东西,大概要算我小时候和伙伴们曾经盗得的一个青花瓷坛。初遇青花瓷,是在文革期间。当时我还小;那一年,公社派来了一名医生,在我们大队办起了一家医疗点,由于缺少盛中药的器
在我的人生阅历里,觉得斗得过时间的东西,大概要算我小时候和伙伴们曾经盗得的一个青花瓷坛。
初遇青花瓷,是在文革期间。当时我还小;那一年,公社派来了一名医生,在我们大队办起了一家医疗点,由于缺少盛中药的器物,大队就组织民兵挨家挨户地搜出了一些瓶瓶罐罐来,其中就包括有青花瓷坛。
我家离医疗点很近,我几乎天天都在那儿玩,目的之一是想找赤脚医生讨要一些喉片和甘草来吃;有时候会意外地得到几片,那心情绝不亚于今天得了个上万的大奖。那时,喉片和甘草还舍不得整片的吃,得碎成许多小块分给那些和我要好的伙伴们一起品尝,小伙伴得到了这免费的甜品,围着我兴奋的摇头晃脑、跳来跳去,直到把它们一点一点地吃完。
有一次大家吃完了,觉得还不过瘾,于是提议由狗糊涂再去偷些来吃,狗糊涂有些智障,我们当时那么小就知道唆使这种人去偷的风险是最小的,如果没抓住,大家马上就能享受到难得的零食,万一被抓了,拿他这种不清不白的人也没什么办法。狗糊涂虽然智力上糊涂,但在想方设法捞吃的上面一点也不含糊,每次冒险,从未失过手,这次他又成功了!
他不仅搞到了一大袋甘草和喉片,甚至连那个盛药的最漂亮的青花坛子都给搬了出来,我们每人分得了一捧的喉片和甘草;那几天大家都心照不宣、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吃着,谁也不吭声,也不聚在一起,跟现在偷偷吃毒品差不多的情形,有犯罪感,怕抓,连那个坛子都准备砸烂丢掉,销毁证据,不留痕迹,让大队找不到我们作案的把柄,从而我们得以永远逍遥法外!
就在要砸的一瞬间,我突然看到了上面有很好看的画,便说:“慢着,我不怕,让我藏起来,如果真要发现了,我们可以少赔些钱呢”!大家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一个精致的青花坛子就来到了我的身边。我把它藏在我家灶屋的糠头围子里面,作为我喜爱的证据,它值得和我一起潜伏。
那时的青花瓷不值钱,盛药可以,插花就不行,那是封资修的东西,即使是很艺术的东西,谁愿冒险欣赏它那些妖精美女呢!
我们就更不懂得它的价值和珍贵了!因为当年根本就听不到像周杰伦所唱的那么好听的歌!
什么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什么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什么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美轮美奂的冲击,谁都躲不过!
偶尔,我也会偷偷拿出来把它捧在掌心,两掌轻轻一摸,落尘分开处,果真见“天青色的烟雨,有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色白花青的仕女,隐藏在窑烧里千年的秘密,极细腻,犹如绣花针落地……”
再双手轻轻往脸颊一亲,温润极了,仿佛“一出烟雨朦胧的江南水墨山水,流淌在水云萌动之间,依稀可见伊人白衣素袂裙带纷飞……”
满腹的心思在暮霭的青色里层层叠叠地晕开:“隔着千里山水遥遥眺望江南的袅袅炊烟,隔着茫茫人山人海默默想念回忆中那一抹淡淡的背影,正如隔着重重历史静静观赏传世青花瓷不变的美丽……”
许是那个时候,我开始对青花瓷有了特别的喜爱,尤其是上面的仕女、山水、花鸟更是百看不厌,高兴的时候还动手临摹,我的美术情结也就由此缔结……
只是,由于面对的是一个窝藏的赃物,内心总有一些不平静、不干净,这就好比我的启蒙老师是一个“反动”的右派一样,哪怕他教得再好,终归心里不踏实,这样学来的知识能武装一个红色少年的头脑吗?我幼小的心里真是这样想的。
在遮遮掩掩与青花瓷的亲近中,青花瓷坛给我带来了一份别致的清爽和惊喜,在这种隐秘的惊艳中我的情绪也被她描得婉转细腻,我们共同隐约含蓄而韵味别生,在泼墨山水画的深处回味彼此……当年极其单调的日子里,因此上多了一份空灵和韵味,生活中更有些青花瓷般晕化的明媚与妖娆。
虽百般呵护、深爱有加,却仿如当今一个藏得很深的小情人,终不可泄露天机。及待风声已过,我历尽沧桑偶回老家,欲将小美人返还它的主人时,却发现当年的医生早已不在人世,那个医疗点也不知何年何月销声匿迹;此刻,蓦然回首,春已阑珊,人生的岁月已过去了大半,此刻抚摸起少年时相伴过的青花瓷坛时,禁不住有物是人非、前尘后世、轮回不息的淡淡轻愁……
其实我知道,这个青花瓷坛也算是幸运的了,它在此之前应是一路寂寞而来的。通灵的东西,虽有不同的际遇,但往往都有不为人知的起承转合和孤寒寂寞,超凡脱俗的青花瓷,只有在文化繁盛的年代才有人心疼,才有人感怀。
直到后来看87版红楼梦连续剧时,有一个场景突然触发了我对青花瓷的猛然念想:那是一套精致的青花瓷盖碗,在林妹妹洁白的纤纤玉指优雅的形容动作下,将古典美人那种清雅细腻和唯美演绎到了极致!但见黛玉轻启瓷杯,慢拂盖碗,气息缓送,恬淡从容,像极了那画面上的人物,尤其是黛玉那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修眉联娟的万千仪态,恰似那“自顾自美丽”的青瓷极品,……人生若是长久如斯,那该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啊!
后来,周杰伦的《青花瓷》横空出世,我的思绪迅即被关联。
其实作为污点证人的我是有些愧疚的。于是在一个月明星稀之夜,内心虔诚的我特地邀约这位少年时的心灵伙伴一起聆听《青花瓷》里那份柔情的叙述和沧桑的表达。正陶醉时,老婆突然说了一句:它还是那么的光鲜啊!我一怔,心中一片茫然,忽然有些悲凉:青花瓷容颜依旧,老去的我却不再青葱,而它的美丽,永远定格在眼前这秋波流转的顾盼中,今夜,我只能借周的歌声来见证我们的过去,玩味我们这种不经意的相遇,守望我到不了的永远。
当我老到看不清你的容颜,岁月的尘埃让我们变得遥远,我的心不再敏感,你又要开始寂寞了!也许,那时你又会渴望再一次被人搜走,再一次的被人盗得,只要不被辜负,只要不被虚掷,有意或无意地漂泊,都值得你等待,“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我理解的意境是不是你飘渺而柔柔的心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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