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知道桃花的花期吗？
你知道桃花是被谁杀死的吗？
肃肃每次都是这么问别人，没有人回答她的话。他们都是慌张地把纸条递给她，转身就逃。那时侯总有人不厌其烦地给她递纸条。她面无表情地把手插在口袋里，不去接，于是，纸条就被风吹掉了，不知道飘到哪里。后来，大家都知道了，一班的沈肃肃是个有些奇怪的女孩，脾气古怪，老是想让人出丑。后来就没人理会她了。
她像是春天里的桃花，一开始是耀眼夺目的，但是，没几日，就不惹眼了，别人都去追求那些更加艳丽热情奔放的花了。等到夏天，才想起好久看不见她的影子，听不见她的簌动，闻不到她的花香。偶尔，某个有心人记得，她在春天尚未结束就凋落了。
二
肃肃的脑子里永远装了这些问题，时刻准备着寻找满意的答案。桃花的花期过了，又来了，肃肃还是没找到回答她的人。肃肃没有找到自己的朋友。
然而，肃肃小时侯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很大的时候，坐火车没有买票，列车长看见了她，不但不要她补票，反而把她抱到车长室去，给她吃饼干，吃水果，还要认她做干女儿……她爱哭，是典型的娇娇女。因为享受着爱，才会抱怨爱不够。可是她六岁之后就不会哭了。那一年，她的妈妈死了。别人说，肃肃为她妈妈流干了眼泪。
她记得爸爸告诉她的话，妈妈是桃花，她也是桃花，桃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那娇小的花瓣，那惹人心疼的细细的花蕊，那一树的心思。然而，美若桃花的妈妈走了，很快就有一个与桃花不同的女人走进了爸爸的生活，走进了她们的家。爸爸开始告诉那个女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花。
三
明亮的是他们的阳光，黑暗的是我的眼睛。
肃肃就是在这里看见了自己的眼泪。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跑来的，抱着一只篮球，横空撞来，肃肃摔在地上，她的书包同时飞了出去。肃肃心疼了一下，她爬起来，以抢的姿态去拿书包。书包散了开来，一阵不怀好意的大风，迅速把掉出来的东西都吹远了，消失了。肃肃拼命地翻着书包，没有看到妈妈的照片。那是她保有的妈妈的唯一的照片。六岁之后的肃肃不是会流泪的人。现在，肃肃却流泪了。她的身子居然是一抖一抖的，她想停止哭泣，却控制不了自己。她终于像开了闸的水坝，尘封了十年的泪水，放肆地流着。
肇事男生本来在以一种幽默的方式道歉，而看到肃肃无声而惊心动魄的哭泣，倏地没了声音。他犹豫了一会，终于把手放在肃肃的背上，拍拍她。
肃肃的心脏不会跳动了。她有点难受，有点委屈，还有点发狠，抬头看见了那双明亮的眼睛，是属于生活在阳光下的人的眼睛。
她使劲地掐着那人的胳膊，你把我的妈妈弄丢了，你还我的妈妈。
四
他说他叫杲杲。杲杲，形容太阳很明亮的样子。肃肃喜欢这个名字，喜欢那双明亮的眼睛。但是，她不允许自己这样。那人是把妈妈唯一的照片弄丢的人，是自己的仇人。不能这样，否则妈妈会不高兴的。
校门口，肃肃听见他们在说话。
“杲杲，你为什么要搭理那个奇怪的沈肃肃？她可是很不好打交道的，根本不会接受你的道歉，你这样完全是去找骂。”
“你们不能这么说她。我觉得她并没有什么特别，可能只是不想跟不喜欢的人打交道吧！”
“算了！你就别替她说话了。等会你就知道她是什么样子的了！祝你好运，我们先走了！”
他看见了肃肃，绕了过来，刚要开口，就被肃肃抢先了。
“你知道桃花的花期吗？你知道桃花是被谁杀死的吗？”
他愣了一下，后来，就笑了：“现在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去网吧里百度一下！走吧，那里面有很多资料。”他拉起肃肃的手。这下，轮到肃肃发愣了。
五
肃肃告诉自己不能喜欢这个男孩儿。他太阳光了，会淹没了你。更何况，他把你妈妈的唯一的照片给弄丢了。
肃肃一面警告着自己，一面却又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他，并且越来越喜欢。他的阳光，是肃肃向往而永远得不到的。他的笑声，似乎可以化解一切阴霾。他的体贴，让肃肃觉得他足够当个好的听众。
杲杲邀请她来看他的篮球赛，告诉她，如果她不想喊的话，可以坐在外围的观众席上。他把衬衫脱下来，塞给傻站着的她。周围是女生们一片片异样的目光。肃肃突然倔强起来，她迎着那些挑衅的目光。她没有离开，就站在场地边上，无所顾忌地大喊着，杲杲进球的时候，她也跳起来大声尖叫，把杲杲的衬衫甩来甩去。杲杲下场，她奔上去，给他一个结实的拥抱。汗湿的T恤，粗重的呼吸，她觉得特别地平静，心脏安宁地跳。最最幸福的时刻。她借着他的阳光，知道了温暖。
六
晚上，肃肃和杲杲以及他的一帮哥们儿一起喝酒。她告诉他们自己是平生第一次喝酒。最后他们全都倒下了。只有她和杲杲还醒着。他们出来，在清亮的月光下走着。
杲杲说：“你是不是以前喝过酒啊？你肯定喝过的，对不对？”
肃肃默然地点头：“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喝酒了。”接着，她抬起头，对杲杲说：“你呢？看上去，你可是比我更能喝啊！你是不是很小就喝酒？”
杲杲做出可爱的表情：“呵呵，十岁开始我就偷喝老爸的酒，偷着吸烟，让老爸老妈很费心。那时侯真的很皮！”
肃肃听着杲杲欢快的声音，知道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然而，肃肃并不羡慕。完美的家庭总会结束的，说不定哪天有个陌生男人或者女人就结束了你的幸福。大人是靠不住的。当然，她没有说出来。
杲杲突然也不说话了，站定了，看着肃肃，慌乱地说：“肃肃，你，其实，挺好看的。可是你平常老是板着脸……你为什么要板着脸呢？”
肃肃听见这没头没脑的话，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良久，说了句，你看，月亮挺好看的。她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了，于是拼命往上看，想让它们淌回去。
七
肃肃不知道为什么就给杲杲讲起了爸爸，妈妈，后妈。从头到尾，肃肃都没有流泪。
“杲杲，你知道我为什么问你桃花的花期吗？你知道是谁杀了桃花吗？不是季节，不是春风，不是自然。是人。桃花是我的妈妈。杀她的人是我的爸爸。爸爸说我的妈妈是桃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可是，爸爸为了另一个女人，竟然狠心把妈妈害死了。我亲眼看见的。那是我六岁的时候，我上厕所，他们的卧室门没关好，我趴在门边偷看，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