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大风冷。
毛蛋他娘往猪槽里倒了热水才搅开冰冰渣。
“娘，能吃了吧？”毛蛋堆堆捂捂坐在玉茭皮编的墩子上扭头问。
毛蛋他娘敲敲槽棱踩着雪亮嘎吱嘎吱走回去。
“不是玉茭，面熟里还生咧。”对上扇门转身将木棍戳进火堆。
“娘，二娃说镇上学校可好咧。”毛蛋怯开腾起的火星。
“咋好咧？”毛蛋他娘跺脚抖雪。
“还给发牙膏牙刷咧。”
“还说啥咧？”毛蛋他娘抄起针线。
“还教做操咧，俺给你做做。”
“现在开始做第八套广播体操，生产运动，预备，起。”
毛蛋闪的地不大迈脚就踢到了火盆。
“娘不碍，娘不碍。是伸展运动咧。”毛蛋他娘躲开火舌揉眼。
“二娃还说啥咧？”毛蛋他娘下腰去拣地上冒烟的柴禾。
“噢，二娃还说老师跟娘样样是女咧，长的俊咧。”
“二娃还说要是他哥娶了就好咧。”
“呵呵，那他嫂咋办咧？”
“嗯……当使唤、丢东凸凹喂狼、卖给四圈反正二娃这说咧。”
“做啥这说他嫂咧？净瞎嗒嗒。”
“娘，能吃咧。”
“再磕磕还有星咧。”
“嗯，娘，面着咧、甜着咧。”
“娘，俺跟你传个话，二娃他嫂不会生娃咧。”
“瞎嗒嗒，别吃咧。”
“哎哟……是二娃传俺咧。拧疼俺咧。”
“黑洞洞了过来真有事咧，毛蛋他娘！毛蛋他娘！迎迎俺咧。”
“来咧！来咧！别埋咧，快去搬个墩咧。”
“娘，俺去抱柴咧。”
没对严实的门拉开雪便抽在毛蛋脸上。毛蛋猫在柴房。
“大黄咋没来咧？”毛蛋撞门就问。
“在家啃骨头咧。”来人抬手挡风从腋下看门口。
“关上咧！喝他
毛蛋把柴一撂照做。很快头上滴起水来。
“给糖。”
“你们又要传话咧。”
毛蛋用眼角指指火盆给他娘就回里屋了。
天过后晌，四圈拾掇家伙要走。
“四圈叔，你人可好咧，做啥他们那说传你咧？”
“叔卖女人东西，眼不搁叔咧。”
“啥东西？”毛蛋停笔。龇龇牙缝里的肉。摸摸衣服。
“看你书咧。”
“娘，俺在默写咧。”
“你娘说是这咧，不懂，书上都有咧。”
“四圈叔，俺就不送你咧，俺还默写咧。”
毛蛋他娘去鸡蛋罐里掏出一卷钱。喝过毛蛋看家就跟四圈出去了。
……
“那不能咧，不给心里落不忍咧。”
村长们抹嘴点烟的时候候着的人就冲上去了。
毛蛋他娘拥挤不过人家，眼瞅着别人抢去盘子没法。
“娘拿着，俺去！”毛蛋把新书包挂在她脖子上。
“让开！”毛蛋大喝。
所有人都不动瞅着眼前这个着新衣新鞋的娃。
“娘，快快。”
“俺毛蛋出息咧……”
“娘，盘大磕他牙咧。”
“你快舔舔。”
……
“毛蛋！毛蛋！你又做梦咧？”戴草圈的二娃问。
毛蛋咬着草梗支起一条腿，眯眼望去。坡边的太阳忽明忽暗。
“梦到俺有弟列……”
“二娃，明天俺给你留盘子，还有大黄咧。”
“嗯，俺跟大黄都待见咧。”
“可俺嫂说坡上说咧话跟坡上种白薯都不靠列。”
“你嫂没说她肚也不靠咧？”
“俺嫂怀真上咧！”
“俺真给你留大盘咧！”
“大黄咧？”
“追咧！”
……
“俺想去给他添酒咧……”叹了口气。
“俺去喊毛蛋。”摸摸毛衣。
“外件不披咧？”
“不咧，暖呼咧！”又摸摸毛衣。
“呜……爹，俺念书咧。”
“是为咱家崛起念咧！”
“毛蛋！毛蛋！”四圈攥着野草拍他。
“让他哭咧，伤着咧。”
“娘，崛起，崛起就是咱家要过，过好日子咧。”
毛蛋的鼻涕滴拉在新衣服上。
四圈用干巴叶帮他擦后把他头按在自己衣沿。
“他爹，明天俺要嫁咧，就断了念想别托梦咧。”
“俺来添酒已经坏规矩咧……”
“俺这是做啥咧？”毛蛋他娘扑在四圈肩上。
“娘不碍，娘不碍。”
二娃张嘴要喊坡凹的大黄被毛蛋一把捂到草里。
“你坏咧……”
“俺好咧替他家种庄稼咧。”
“你卖女人东西，坏咧。”
“不光卖东西俺还……”
“还咋咧？”
“还知道那东西咋用咧。”
“嗯……你真坏咧。”
“叫你吃骨头！叫你不看家！”
二娃两锨把大黄拍死了。爆圆的眼睛里都冒出血，舌头流出老长一截。
四圈从火场下来穿靴发现咯吱脚的是日记本。
“四圈叔赠”
“为俺家崛起而念书”
啪的掉出一片他卖的东西。那页只有一行字。
“爹，好好对俺娘！警告：后山火是俺点的。”
“二娃，你咋杀大黄咧？”
“俺是真正的大黄。”
“毛蛋你想当啥兵咧？”
“武警。”
……
后来，毛蛋家开了全村第一个杂货店。毛蛋他娘看着。四圈说那片白薯地他还忙不过来。
二娃他爹从镇上回来。说亲又黄了。一屁股蹭墙根上，舔舔烟卷半天仍到地上一句话。
“不敢指望你咧，你们合意咧！成全人家咧！”
“……”
县街上行人指戳着一个衣不蔽体拖着一条死狗的女人。
那女人喃喃自语仔细听大概是来屋坐坐俺家狗不咬人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