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摄影，是因为爱生活。
这天，他去侄儿家吃饭，看到这个还没满四岁的小孩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音响里传来熟悉的歌声，他曾经有过一整个月是把自己沉浸在这首歌里的。
楼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个大人的争执通过开着的窗户传到这屋里，他略皱了眉头，许是有些烦躁，又走近，看了眼小侄儿，仍旧维持着刚开始看到他时的姿势：小手放在盘曲的腿上，整个身子靠在椅背上，神情十分专注，完全沉浸在这歌声里，就好像几年前那一个月里的自己一样。
视频里是一辆正在行驶的火车。不知道吸引这小孩的是什么。也许并不是这一首他曾经爱不释耳的歌，这样想，之前便是他自作多情了。可能也不是这荒郊里的颓败，孩子总是喜欢热闹的吧。车身的颜色也只是简单的红白相间，远不如孩子手边的火车模型看起来鲜艳且高大上。
但是，一定不是因为这个。他想到几天前一个朋友在信里跟他说过的一个故事，或许应该说是几个故事。他记得那天天气和今天差不多，都是阴沉沉的，没有生气，他可以想象得出那个死气沉沉的天空里倒映出的朋友的一脸鄙夷，以及空气里悬浮着的朋友语气里的不满和怨愤。也许这样的词也是不恰当，但始终让人觉得不舒服的。信中说：
“早就想跟你说的，却一直忘记。今日又遇到类似情况，于是便不得不说。两个月前，我乘一早的火车从杭州去成都，选了个靠窗的位子，本想着在这近两天的时间里好好静下来看看书，或者让窗外的风景涤荡涤荡在喧嚣中日渐浮躁起来的心。却未想看到的尽是荒凉。车窗外的颓败本是城市人难得见的僻静，这一次却也让我大失所望。车内更是......
早上，靠着窗户，远方的空茫，我以为会是这一次旅行最朦胧美好的开端。邻座是一位姑娘，穿着小清新的碎花裙，一手托腮，透过我和窗户间的空隙望向外面，想是喜欢这一番朦胧的文艺青年。她几次想要与我换位子，不知是想要深切感受车身的震动，还是想用那双明眸为这一路在心里默默按下快门。但无奈我先是一样喜欢这番景致的，只能拒绝。
哎废话到这般地步。只是这姑娘和这景确乎是这段旅途里唯一让我觉得欣慰的了。其间却也有我拒绝了她的遗憾。但相比接下来要说的真是小巫见大巫。哦不，和这姑娘的邂逅怎么能说是小巫呢！
中午的时候，火车不知在哪一站停下，没有听清，上来了一位老人，头发已近一半花白，穿着粗布衣裳，是否拄拐杖却不好说。只见他找了好久也没找到自己的位子，似乎很辛苦地对照着牌号和票上的数字是否一样。过了蛮久，火车已经要启动了，他还是没有找到。旁边一位先生说，有空位就坐下吧。于是，老人看到那位先生旁正有空位，便坐下了。先生大概有些抵触，不动声色地接过老人的票看了一眼，发现正是与这个座位隔了一排的空位，便指引老人去了那儿。安顿好老人，那先生才叉着腰，靠着窗开始午睡了。醒来后却惊讶地发现身边坐了另一位老人正在呼呼大睡。
下午，大概接近晚饭时间了吧，应该是傍晚了。车厢里热闹起来。身边的姑娘早已打消了与我换位子的念头，拿出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我几次想看那书名却无果，最后也只得放弃，继续纠结在车外的美景与车内的荒凉里。
对坐是一对父女，似乎很少交谈。在这样吵闹的车厢里，父亲居然一直从中午睡到现在都没有醒。但可恶的是，哦我刚才忘记说了，在他睡着的这几个小时里，一直把脚放在我和那姑娘的座位中间。几次想要唤醒，最后不知为何都放弃了。许是因为觉得人家姑娘家都承受得住，我要是这样计较也太没面子了。但我哪里知道姑娘家分明也是有腼腆得不敢言语的啊，想想就觉得自己太弱了。
先前上车的老人坐得离我也不是很远，可以隐约听得见他正与别人交谈。哎这样嘈杂都能听到，我的耳力也真是可以。对话里，听老人说也是要去成都，去投奔大儿子，原因是在杭州被小儿子抛弃，去了衢州却又被二儿子的媳妇赶走。我猜他上来的地方大概是在衢州了。老人似乎有一段时间故事说得动情了，声音有些哽咽。听得人语气里有些不耐烦。说真的，谁也不喜欢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再动人也不过是老年人发发牢骚，其实也不知道真假。
吃过晚饭以后，天渐渐暗的厉害。窗外也什么都没了。老人可能觉察出听得人有些无奈，换了个在我后面的位子，又和旁边的人说起了自己的故事。这一次似乎是......要去成都是一样的，却是投奔小儿子，原因是在杭州被二儿子抛弃，去了衢州却被大儿子的媳妇赶走......也难得我还记得他第一次说的顺序。这一次确乎乱了。大概老人一把年纪了，或者口误吧。我望向一旁的姑娘，正在翻页，瞄了一眼，已经看完两百多页了，速度真快。窗外还是黑漆漆的，玻璃窗上映出开始那位先生熟睡的模样。这会儿他旁边的老人看起来像也独自忧伤起来了。
后来我也睡着。不知道那故事是不是像排列组合一样被记性差，善口误的老人演绎出了十几种可能。天亮了，醒来后发现身边的姑娘已经下车了，先前的那位先生也不在。座位也一直空着。对面的那位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讨厌。突然隐约听到那先生旁边的老人放起了庐剧在看，声音不知不觉吵醒了好多人。车厢里一下子又热闹起来了。
老人自然醒的比所有人都早。被这动人的庐剧吸引了后便辗转到那位老人身边。一夜过后，也还是不忘自己动人的故事，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好像深闺中的女人见着闺蜜后述说心事的热衷。老人见到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人，更是激动不已。这回听到的故事却一改从前，去成都还是没变，大概因这线路也改变不了。内容却是，一开始住在杭州的小儿子那里，觉得不很舒服，本想往衢州二儿子那去，刚下火车，不料大儿子盛情邀请我去成都，这才又上来了。我一想这各个儿子住的地方倒是没变，少了个媳妇的角色。
我分明听到庐剧的声音又响了几个分贝。老人动情的神色也一点点埋没在火车到站后人头攒动的车厢里。那后来的老人也是这时下车。随着庐剧的声音越来越小，老人的声音似乎又能生动起来了。
新上来的乘客找到了位子却发现有老人坐着。老人又只得乖乖地回到自己该去的位子上。之前被他打扰过的人早就下了车了。
后来，老人拿起了身边之前我一直以为是个挑行李的棍子的东西，原来是个拐杖。哦原来他是有拐杖的。这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