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别。
这是最后一日，也是最后一次，为你，我愿赠荒城一座。

序，
浅歌，在遇见你之前，我还是那个名煞四海目中无人的长安皇女。

一。

母妃从小就告诉我，不能相信别人，尤其那个叫世寅的皇子。
母妃说，瑰朝本是瑰女皇所建，本就该让女子承位。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第十三王，就是我父上，他是第一个成为一朝之主的男子，即使治国有方，不亚前朝，但仍旧受到不少人的排挤，同时又立刚出生的世寅为皇子，这在前朝是不曾有过的，但就在众臣进谏反议之时，又随即传来世寅的母妃登山上香，失足跌落山崖的消息，这让人产生了父上补偿世寅的错觉，反议的人也就逐渐少了。

世寅的母妃，玫娘娘，生前是父上最宠爱的嫔妃，收到她殁了的消息那几天，父上消瘦了不少，毫无精神，上朝时间愈短，派人在崖下搜了数月连一块衣物都没有，听者都不由得扼腕叹息。

当然，除了我的母妃。
母妃为了巩固她腹中胎儿的地位，也就是我，她设法买通宫女将她推下了山。山崖陡峭，必死无疑。

如今十五年过去，世寅虽然失了生母，但在奚国后的亲自抚养下，士气渐长，又为人君子，不少朝中重臣都极为看好他。
在他不断长大的这些日子，母妃越来越心事重重，只是她的疲惫都写在心里，穿上华服，她仍旧是风华正茂的絮妃，曾诞下朝中唯一的皇女。

其实我没有告诉母妃一件事，世寅曾暗中给我一串七彩珠石。珠石滑腻，泛着淡淡的彩光，石串末吊着一朵怒放的血玉玫瑰，做工精细，巧艺夺目。
我不想告诉母妃也许是因为在瑰朝七彩珠石是嫁娶信物，我也只看作是世寅的把戏，当看见他在给我的纸条上写着“长安，十四亲娶”时，我就径直把七彩珠石丢进了鲤鱼塘。
十四亲娶？真以为你会是第十四王？

我时刻都不会忘记的事，就是与世寅争锋相对，上一次我在他的炖汤里放了几味药，不知当他醒来看到身边衣衫不整的宫女花眠会是怎样的表情。
花眠是我的心腹，原因只有一个，她很单纯。也很听话。
这件事情被捅到父上那里，父上第一次没有理会世寅，奚国后给花眠安排了人家送出宫。
我想世寅看到我忍俊不禁的表情就知道是我做的，但他没有揭发。我还觉得奇怪，不过现在我昏迷不知多久之后醒来，发现躺在破旧的茅草屋中才，我已经知道他忍得多辛苦了。

父上大病，我去侍奉到四更天，回宫时天还未亮，越走越觉得身后的不对劲，以为是自己太疲惫并无多想，转身却发现贴身侍女不见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陷入了黑暗。

二，

简单的说，我是被饿醒的，因为我闻到了烤肉的味道。
我起身，发现铺下正放着我的鞋子。全身感觉不到什么疼痛，只是有一点乏力。穿好鞋，我出了小门，就看见你坐在篡火旁，不时翻转着架子上的鱼。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黑色的长劲装，腰间别着两把短刀，似乎听见我的脚步声，你转过头，我才发现你想刺客一样用黑布遮住了半边脸。

你是谁？
你凝视我片刻，转身继续烤鱼。
我顿时气愤起来，在宫里还没有人敢不答我的话。但我已经饿的没有力气去斤斤计较了，只好拖着步伐走到你身旁坐下。
这里是哪里？
你仍旧不说话，沉默地翻着烤鱼。
你不会说话吗？我冲你摆了摆手，还是听不见？
你把烤鱼递给我，你说，可以吃了。
我吓了一跳，然后听你说，你叫浅歌。

你是一个毫无规划的人，有时候早上早早的就出门打猎，有时候到傍晚才去抓两条鱼。
我经常跟在你身后，一遍一遍地问你，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最后你不耐烦了，指了指打鱼的那条河，说道，你躺在一个竹筏上飘下来的。
于是我又开始一遍一遍地问你，上流通向哪里，你又开始懒得理我了。

我发现一件不该有的事情，但我又不得不承认，我喜欢呆在这里。
从前在宫里，无论何时我都是一个人，世寅是我的对手，母妃也只会告诉我少说多做这些话。

可是在这里，我感到了特别的不同。
没有人随时跟在身后，自由自在，可以随意地把靴子脱掉把脚丫子浸在水里，再捧起一把清凉的水向你泼去，
可以往随便一棵树上丢石头，打下果子来，你就会捡起来用衣服擦一擦递给我，
饿的时候生起火架上一条鱼，快熟的时候撒上你珍藏的香料，马上就可以大饱一餐。这时候，你就会嘲笑我一定是饿死鬼投胎。

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无时无刻都蒙着面，至少我看见你的时候是这样。
我只看得清你的眉眼。

每天晚上，都喜欢坐在庭院里看夜空。正值夏日，习凉晚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空中的繁星璀璨，还有渐圆的月。抬头正好望见北斗七星，天地转斗，七星不断。

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只是我无法摸清伤害我的人的意图。
差不多过去二十来日，母妃也早该发现我失踪了，必然会派人找我。
现在，我不得不把所有的事情连串起来，父上年迈，又大病，而我又突然失踪，那只能是世寅所为了。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杀了我还要留我在世上成为威胁他的把柄？

我与生俱来的天性，就是多疑。

这里叫月崖。你似看出了我的，慢慢向我走近道。月崖平坦如林，但四周无尽，只有一条河流该能通行。
你是怎么在这里的？
三年前我受了重伤，被人从繁清寺抛入河中，还有点意识，最后被水流带到了这里。
繁清寺？我愣了愣，那不是当初玫妃被母妃陷害跌落山崖的地方吗？

浅歌，可以让我看看你吗？
我指了指你的脸。

长安。你沉默下来。我不能护你一世，只能护你一时。
你该回去了。

我看着你的眼睛，比群星璀璨。
我说，
浅歌，能否闭上眼？

你沉默一会，闭上了眼睛。
我用手覆住你的双眼，隔着一层布，轻吻你冰凉的唇。

走吧，浅歌。

三，

果然，离开二十天，瑰朝上下更权换代。

城门口，平民往来，小贩吆喝，商人带着货物出行，繁荣景象。我抬头，望着城门上崭新的城牌，赫然三字，“长安城”。

长，安，城。浅歌透过纱笠抬着头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