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愿停留，而是我习惯了飞翔。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对他说。
他屏气凝神望着她。
仿佛整个空间滞留在心底的黑暗角落，没有了光明全盘崩塌。
失去如此迅猛，而拥有又那么漫长。

1
打开窗户，冬天的雪景掩人耳目。荒草和绿意都只是白色的奴隶，为了撑起一片片的苍茫，宁为玉碎，也为瓦全。雪花迷漫。他知道自己仅仅能够与灯光下的影子共度日子，孤独的心禅意芬芳，红尘踩在脚下，其实一个人的枯萎也好，起码在这个房子的一角，只有他能够欣赏到烂漫的景色。
这样没有人陪的时光持续了两年，在两年里他的生活处于海底，而他是一只独自游荡的小鱼，不敢靠岸，因为人类的伪善的面具不可貌相。只有寂寞的躺在黑暗的海底，浮出水面，凶猛的浪和暴戾的大鱼会啃噬他的鳍，所以躲起来承受自己的生命之重。压弯了脊背，也压弯了灵魂。他是生存能力极强的人，他没有工作，也没有社交，但他靠自己的才华，靠微薄的收入梳理凌乱的生活。写字是他喜欢的消遣方式，同时可以养活，而且还得到报酬和赞美。他有种自慰的满足感。
他叫沿途。在母亲活着的时候，他就问她为什么取这样的名字，好象自己永远都只是一个奔走的人。他的母亲束手无策的沉默，因为她没有上过学。在母亲羞愧的神态中，他聆听到了皱纹的解释，没有知识寸步难行。
但母亲是非常勤奋的人，在他还未上小学之前就教他念：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或者是《静夜思》和《锄禾》。母亲是一个文盲，怎么会这些，他问她理由。她告诉他，我是求学校的老师教我的，我希望你将来有出息。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很快就学会了很多诗词和算术。他的母亲总是对他说，没有文化会被人看不起，多一点知识就多一条出路。他记得最清楚是母亲在每次流泪都会说的话，孩子，长大后要做个值得女人信赖的男人，欺骗是伤害的罪源。
望子成龙，母亲的语重心长是沿途灰色的暗疾。那些打动他的举动刻骨铭心。
母亲的自尊心很强，她希望孩子可以在同学面前体面，可以不自卑，日夜操劳。
由于父亲在一次意外车祸中丧身，沿途只有和母亲相依为命。不服输的女人撑起了沿途一片蔚蓝的天，天上的星星是她眼睛的闪烁，使沿途感觉到温馨。
母亲是一个下岗职工，没有了经济来源，很长一段时间生活都陷入了困顿。在那段时间里，沿途并不知道多少，因为他还很小，很多的艰辛也只是在后来稍微大一些他才听母亲给他讲的。母亲的语言被凄凉的萧条晕染，他经常听到睡着，又哭泣着醒来，那些曾经的往事会在他的梦境里复制。母亲的居功至伟默默无闻。
城市是害人的工具，它的深邃，它的残酷像古代可怖的刑法，但人们又不得不钻进去倍受惩罚。一种在文明的路上出现的高级审判庭，没有法律但可以使痛苦任意侵略。也许是为了虚荣，也许仅仅是为了可以过得更好。
当母亲下岗以后，沿途全家一度委靡不振。经济来源完全脱节，尽管已经节衣缩食，可是坚持的时间是有限的。母亲看着沿途一天一天长大，内心的焦躁和忧虑越发膨胀。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这个家庭一样举步维艰。伟大的母亲是有渺小的心愿的，然而渺小的心愿在窘迫的家也显得过度沉重。
那年，沿途五岁。他被送到了阿姨家。
和母亲分别的时候，他涕泗滂沱。可是无论怎样凄惨的嚎叫，也无济于事。只能够感觉到小手渐渐失去温暖，母亲的手松开的刹那，那双湿润的眼睛冷酷无情。
沿途痛不欲生的说，妈妈。你不要我了吗？我很听话的，我不淘气了，我是你的宝贝，你说过的，你怎么丢下我。
母亲远走的背影终于忍不住母性的隐痛，她回头迅速跑到沿途跟前，把他抱起来。
孩子。妈妈因为有事必须得出去一段时间，如果妈妈不出去，你的以后就会非常困难。我要给你宽裕的生活，所以我要挣钱。对不起。
沿途终止了哭泣，他很坚强，在父亲不在那天，他就学会了溶解伤痛。幼小的心灵装满了苦难，也就不再软弱。他踮起脚尖，把小小的嘴唇贴在母亲的额头上，汩汩的热泪席卷了她，可是她没有选择，如果犹豫，今后的日子无法挽起沿途未来的突口。
妈妈。沿途很乖，你走吧！我记住了你的话，我会好好学习。
沿途。我从小没有文化，是多么大的耻辱。你要为妈妈争气知道吗？给你取名字叫沿途，不是让你不停的奔走。而是希望你可以像马路那样，朴实无华，坚硬，一直通向远方，通向光明的尽头。
母亲的决定蓄谋已久，她是不会因为孩子的可怜而回头的。她的付出没有人会知晓，也没有人会理解。贫乏的女人无路可走，只有无情一回，夺回一点明天。

2
我是沿途的母亲，我的名字叫翠玉。在那个落后的年代，不会有什么好听的名字，一般都是叫什么翠啊，玉啊，霞啊，当然我也因为贫穷家境，大字不识几个，纯粹是个文盲。
可能在别人眼中，我的行为是那些做母亲的人所无法原谅的。沿途三岁失去了父亲，到现在还要失去我。对于一个幼稚的孩童，他的心灵会有多大的重创，我不禁想起就会潸然落泪。
那是个酒会，由我以前上班的公司主办。由于我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所以原来的领导也邀请了我去参加。当时我以为得到了上天的恩赐，在绝望的气息里看见了希望的光芒。在接到这个消息时，我就开始幻想，我又可以像从前那样在办公室里工作，也许转机就在这里。可是抱有的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我的那滴眼泪落下来，我明白自己没有文化，也没有能力，仅有好看的容颜。侵蚀的风声还是和痛苦联盟，扼杀了我的出口。
当天，在酒会上来了很多人。是为了庆祝公司成立十周年，隆重的场面，喧嚣的奢华。
和我坐在一起的全部是男人，他们色迷心窍的看着我。我像包围在他们周围的猎物，随时都有可能成为任何一个人的目标。
在我旁边的一个男人是我以前的上司，他叫康安。他把嘴巴靠在我的耳朵上，有浓烈的酒味和辛辣的烟草味。他说，翠玉。今天请你过来是为了让你可以帮助公司拉到一笔定单，这个对于公司非常重要，关系到生死存亡。
和我有关吗？
如果你把对面的那个男人陪好了，你会得到很多的好处，他对你的感觉非常好。
我要考虑考虑。
我的思绪混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