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就躺在我面前的床上，呼呼大睡。

母亲累了。

母亲辛苦了一辈子，担心了一辈子，如今，骨瘦如柴，静静地躺在医院的床上。我很欣慰。欣慰的不是她躺进了医院，而是睡着了，不像醒着的时候那么痛苦。

母亲前天突发脑中风，进了医院。昨晚，我才能赶回来陪她。昨天她还认识我，尽管说不出话来，但我能看到她眼中的诧异和喜悦，她还在担心会不会影响我的工作。但今天却似乎不太认识我了。中午的时候，她全身痉挛，非常痛苦，手脚肌肉紧绷，嘴巴在呐喊却没有一丝声音。尽管不能起床，但她却老想起来大便，却又没有，爬上爬下，一阵折腾，痛苦万分。母亲是个刚强的人，虽然一辈子辛苦，养成了过份节约的毛病，但永远整洁干净。但现在，要插尿管，要用纸尿裤，这是莫大的痛苦，是刚强而爱干净的母亲所无法容忍的。

母亲已经不太清醒了。她下床来，颤颤巍巍，扶着床边，想走，想回家。她想拔了输液的针头和该死的尿管，要回家。我得挡着，不让她拔，毕竟，那是生的希望，我希望母亲能好好活着。尽管那些管子会带给她痛苦，但那些管子也能带给她希望。如果可能，我愿代她承受这份痛苦，可是，不行。

母亲累了。

一米五几的她，为家庭操劳了一辈子。到如今，骨瘦如柴，痛苦万分。医生说，母亲浑身都是病，心衰，高血压，肾功能衰退，脑梗，脑溢血，各项脏器老化。我怎么样才能帮到你，妈妈……好在，脑中风还是轻度的。

下午，母亲已经不太认识我了。一个人，不清醒地摸索着，想要到外乱走，我从后面扶着她，无所适从。

现在，静静地坐在上次我给母亲买的轮椅上，静静地看着母亲躺在床上。
我想哭，泪水已湿润了双眼，但我又不能哭，我得好好看着母亲。

母亲用瘦弱的身躯挑起了全家的重担，累了。这几年，不能做事了，可她永远不会停止她的操劳。每天，有担不完的心。姐姐的，哥哥的，我的。她隔天或每天都会打我的电话。前段时间，听声音，我能听出来，她身体又差了。每次打电话，她都会说，没事，就想听听你的声音，看你在哪。我很愧疚，总在瞎忙，没时间多回家看看，没时间陪她。

母亲和父亲不大讲得来，老会吵架。我们也无可奈何。半个世纪的恩恩怨怨，谁能解得开？没办法，不是冤家不聚头，他们是一辈子的冤家。但父亲能理解母亲，父亲老对我们说，母亲辛苦了，喜欢操心，让我们好好对她。但父亲也是个火爆脾气，母亲老唠叨，他也老发脾气，吵了一辈子，解不开的恩怨情仇。

我宁愿母亲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躺着，睡着，然后就好了，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祈祷上帝，真主，佛主，让我的母亲好起来吧。如果能让她好起来，我愿信奉所有的神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