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清风曾拂面

旧时清风曾拂面

鄙愿散文2026-06-08 11:48:58
二姐长年在浙江慈溪一带打工,今年总算回了家,她几次给我打来电话,叮咛我来走走他们,并说我们姐弟六年没有碰面了,拗不过,我在春节前的一个周末,从三都乘车前往荔波方村。在二姐家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黄昏的时
二姐长年在浙江慈溪一带打工,今年总算回了家,她几次给我打来电话,叮咛我来走走他们,并说我们姐弟六年没有碰面了,拗不过,我在春节前的一个周末,从三都乘车前往荔波方村。
在二姐家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黄昏的时候,我要回单位上班,这个时候她不再说什么,就默默地把我送到村口,路上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只知道紧跟在我的后面,就像一个小孩,走过那座横跨寨子的大桥,就来到公路边了,刚好一辆汽车开过来,我赶忙登上这末班车,回过头对她说:“二姐,我走了。”此时二姐仍然没有说话,隔着车窗我看到她温存地往车内张望,目光里弥漫着雾一样的颜色,有一种要蒸腾的样子,傍晚的夕阳洒落下来,给她镀上一身粲然的色道,这个时候二姐背上背着的外甥还没有睡醒,我的目光越过他的头顶,远处的山开始起朦胧的暮色了,冬日里,过一阵子,天就会像锅底一样黑的。
车子缓缓开动,不久就越来越快了,我打开车窗,随意地往后边看了一眼,却看到二姐在后边紧追着我们的车,乡村公里路遍布黄泥,汽车过后扬起的尘土就快要将他淹没了,我赶忙叫司机刹车,她终于赶上来了,这个时候她动作倒快,一转眼就跨到车上来,然后匆忙地将一张百元钞票塞到我手里,说差点忘记给我车费了,我当然不要,又把钱塞到她手中,看她疑惑的样子,我赶忙说:“姐,我这里有钱的。”怕她不信又从包里抽出钱来证明我没有说谎,这时候她突然生起气来,她生硬地将手里的钱又塞到我手中,还大声地说:“你有什么钱呢?我们是刚打工回来的,手头宽裕些。”她这么一叫,车里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来了,我看到二姐眼里满是泪水,还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再也不能说什么了,只好说:“姐,我要,你先下车吧。”
汽车第二次启动,二姐的身影就在我的视线里愈来愈小,直至消失在黄昏的里。很快外边就黑了,那张百元纸钞还被握在我手心,我知道这张纸币是二姐在鞋厂里打工挣来的,它散发着浓厚的橡胶气息,弥漫地集聚在我的喉咙里……
二姐比我大五岁,在我的印象里,她始终是以一个弱者的形象出现的,在我们家三姐弟里,她身体最瘦弱,头发焦黄,力气也最小,又不读书,就只能天天做放牛砍柴之类的事了;她唯一值得让人羡慕地方就是那双泛着波光的大眼睛,弯弯地镶嵌在那里,什么时候都像一潭清澈的湖水,幽深明净。因为我上面的一个哥哥年少就夭折了,那时弟弟还没出生,我是家中唯一的男孩,上学后成绩又好,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我自然容易得到父亲的宠爱。八十年代,家里还经常吃杂粮,比如包谷饭、蕨巴什么的,唯独我顿顿拥有香喷喷的白米饭,偶尔还有一两片肉,这些都是父亲特意为我所准备的,谁都没有份,包括父亲他自己。二姐的年龄和我相差不大,她时常带着我去玩耍,比如捉迷藏、老鹰抓小鸡、拔萝卜等等,这个时候我们是融洽的,亲密无比;可是吃饭的时候,却是那么阵地分明,二姐匆忙扒开几口包谷饭,就不吃了,蹲在我旁边,看着我吃饭,碗里的白米饭和那诱人的肉片,发出诱人的光晕,她的眼睛亮极了,比极夏夜的萤火虫,照亮了屋前的稻田。但她从不说想吃的话,也不会和我争,只会耐心地等我吃完,才能洗刷碗筷,这也是她的任务之一,有些时候我会悄悄地和她分享这难得的佳肴,彼时她仍会果断地拒绝,但眼里却泛着分享的喜悦,那份欢欣越过我的脸庞,直至飘出屋外,因为这,她一整天都会神采奕奕的。
每次放牛回来,二姐总会变出戏法,要么送我一红柿子,要么就送我一颗野梨,再不就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然后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狼吞虎咽或肆意逗弄那有着一双大钳子的玩伴。就算野外再是一个丰富无比的世界,就算那里蕴藏着丰富的内涵,要翻找这些东西,绝不是件轻易的事情,为这,年幼的姐姐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只有那满山的荆棘和一河冰冷刺骨的水面方能知晓了。我小时候顽皮无比,跑上跑下,就是静不下来,常常一不留神就不见了,玩累或者跑腻了,我会随便找个地方,哪怕是野外,只要有草垛我就会躺倒,且一躺就沉沉地睡,所以家里就常常以为我丢失,四处寻找;因为这些,二姐没少挨父亲和大姐的责骂甚至殴打。二姐没有哭,最严重的一次,我也只看到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而已。
每年端节,父亲多多少少会分给我们姐弟一些上马坡用的零花钱,那是随便自己支配的东西,可二姐却常常舍不得用,大多时候都给我买零食的了。父亲死的时候姐姐十六岁,她还是那么瘦弱,我记得那天她背着弟弟,在门口等我,一个人在那里悄悄地哭,我看到她飘忽的眼神漫过层层稻浪,直至远方的地平线,才慢慢流离。
家里喂养几头猪,一年的日常开销就是靠变卖它们来补贴的。二姐经常舂苞谷米来熬猪食,这样它们才肯长膘。二姐体重不够,无法踩动那笨重的青冈木杆,就叫上我,顽皮的我有时候就以作业还没有完成来推脱,然后撒开脚丫子出去疯玩,她只好背上弟弟,两人的体重加在一起,勉强够得着,姐姐就常常使劲地弯着那瘦弱的腰,舂米声声,一上一下,沉郁深远,响遍屋后的竹林。十多年后,如今才砸到我的心房,如针刺。
三年后,二姐出嫁了,嫁到荔波方村的一个布依族山寨里,这一次出嫁,没有举行任何婚礼,静悄悄的,恍若树上掉下来一片叶子,了无声息。二姐没有什么要求,她只看重那个人的忠厚朴实,二姐知道父亲过世后,家里境况每况愈下,是经不住一场婚礼折腾的,在注重婚礼仪式的水族女孩中,二姐的悄然远嫁,就像冬天里飘落的一片雪花,尽管无声,却是寒意钻心的冰凉,还有丝丝淡淡的落寞,只是她没有说出来而已。
二姐是文盲,一个字都不识的文盲,她外出打工全干体力活,挣钱不多。但在我的读书生涯里却屡次得到她的接济。因为生活窘迫,二姐外出时,在万般无奈之际她将自己最为心爱的二女儿寄养在一个浙江人家里,半年后再去寻找;阴差阳错,那家人早就搬家,如今杳无音讯,每当想起,二姐总会泪流满面,悔不当初。命运如此无常,是二姐始料不及的,这就是生活,哭也好,笑也罢,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回到住所,我将那张纸币夹在一本笔记里,让它静静地舒展,就像再一次展开二姐隐藏在我心房的皱纹,皱纹里满是浓浓的手足至爱,水面无波,岁月是永不停歇地朝前走的,犹如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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